http://mypaper.pchome.com.tw/news/bee/3/383909/20010919120320/
ㄅ
開學日,陽光燦爛。
把摩托車停在校門口,還是猶豫了一下,才向裡走。這是十年來第一次進入校園裡,母校的變動不大,沒有考慮需不需要刻意躲開迎面的視線,只是穿著拖鞋和短褲,似乎是不大對勁的。校園裡的顏色仍然像從前一樣,也一樣安靜。
甲
又一次孤島,在十樓。
一夜的風雨不斷,偶或間歇,一次比一次狂暴,雨隨著風勢,自西北方向打進陽台。向外看,看不見任何一個燈光,雨在玻璃上奔流,從上而下,忽左忽右,水滴重擊每一個前面的水滴,然後匯集,再一次被重擊,變形,增大,墜落,濺開。
在玻璃窗中的一切倒影失去了輪廓,也在流動與擺盪。
嘩嘩叮咚之聲,在窗外,然而是一種死寂的靜,在窗內。
確確是一座孤島,在十樓。
ㄆ
走向沿著靠海的那一排教室,我停在三年五班,物理老師翁新建,化學老師邱華源,數學老師賴明聰,導師賴明聰,賴桑,他不就是我的導師嗎?人不高,微胖。解題時老要我們從這裡下手,在黑板上畫了一隻一隻的手掌,還記得第一次他解釋微積分裡,函數與x軸的夾面積,因著酷暑的躁熱,揮汗如雨,手掌的汗跟粉筆灰混成一團拍不掉的執著。
乙
我的手上原本是Heinz R. Pagels 在1988 出版的 The dreams of reason,在沙發上打盹中掉到地上去了。這書是Pagels 發生山難之前寫的一本科普書,第一部份討論複雜性的研究發展,第二部分則對科學與哲學的會合可能性,提出自己的高遠觀瞻。鉛筆芯夾在最後幾頁,章名理性之夢。
但是再翻回今晚猛烈翻過的章節,竟然大多不復記憶。
把斷了鉛筆尖的鉛筆夾回之前的停駐點。
那一章叫做向無限挑戰。
ㄇ
然後是經過三年四班,三班,二班,一班。
三年一班,導師是Y。
時光彷彿跳回更早。然而這麼多年她還是沒什麼變。
她穿著藍底白點子裙,站在靠海那面的黑板旁。
黑板上寫著911與以巴關係。
她好像看見站在窗外的我了,緩步走出來。
面對面,說不出話來。
你先離開好嗎?我現在在忙。
無以應對。
你知道這是八年來第三次來找你。
嗯,但是我現在還是要忙。
那,我就走了,拜拜。
拜拜。
陽光依舊耀眼,令人感到暈眩。
丙
社會心理學,社會語言學,語言心理學,生物化學,物理化學,物理數學….你注意到了嗎,這些原本對立或衝突的學科,在語詞的重組下,儼然新貌。但是真正深究下去,從方法論與研究對象來看,不覺莞爾一笑。
高中化學老師說過,太多的為什麼變成沒有為什麼,想來是深奧的,這是一種二元論的基本態度,物之存在是沒有為什麼的,心靈是另一個概念世界。
動機比歷史更古老,它永無法滿足,永不能壓抑。(註)
ㄈ
再三向自己的勇氣界限下戰帖。
面對要面對Y這一件事,竟竟有說不出的恐懼。
特別是在這熟悉的校園裡,Y最後嫁給了她的同事。
想想這樣貿然的出現,不是很唐突嗎?
只是僵局的打破,不是靠時間流逝的。
也這樣問自己,這樣的片景模擬了那麼多次,怎麼還是那樣草草結束。
丁
遊戲理論應為賽局理論之誤。
Game theory.
ㄉ
多年以前,我想像書寫的力量,像奔洩的山洪
然而生命之輕,確是事實。
Y寄來的七百封信,在一次誆稱的憤怒的焰火中燒盡,最後通通塞在一個紙箱裡,字語相疊,靜候潮霉的漫襲。
從沉伏的記憶片段拼湊圖像不是容易的事。
同時一切微觀現象,透過文字放大,失去真意。
戊
若你採的信念直接與科學事實矛盾,你就冒了很大的險,長遠而言,採這種信念無助於個人或群體的生存。
雖然根深蒂固的信念不能和科學矛盾,但它也不能只奠基於科學,尤其以宗教信仰為然。..衝突的發生是肇因於科學發現總是暫時的,而信仰是追求永遠的。如果信仰植基於科學,當科學對實體的想法改變時,它會顛覆信仰。…現代量子論與東方宗教較吻合。把物理和宗教之間作聯繫是非常膚淺的,完全不能與科學理論或宗教洞識之深度相提並論。….想要把自然科學直接和主觀的心靈聯繫是相當可笑的。從錯誤事實中不可能產生正確的道德觀念。(註)
ㄊ
從這樣的夢裡醒來,竟然疲累無比。
絕不是一種詩意。
我蜷在沙發的一角,打開電視,只有東森徹夜不眠,一幕一幕的報著。
滿潮加上老天破了一個洞,雨,傾盆而下。
大水漫過了基隆河,淹沒了瑞芳,八堵,基隆,和驚呼聲。
這個颱風,在秋夏之間。
本來從海上集結大量的水氣,應是千軍萬馬之勢,洶洶呼嘯而過。
最後卻以一種近乎遲鈍的腳步,重寫我們對颱風的記憶。
註一; Edwin Hubble 之語。
註二; 摘錄自理性之夢一書。
記20010218凌晨之夢與連續兩天的颱風假,還有納莉造成了嚴重的損失。